男孩就像是幽灵一样出现，又像是幽灵一样消失了。大概是军队的特遣队吧，他想，但那副和业魔无异的怪物，尽管看起来受制于那个少年，看起来还是很危险——唯一能让常思南确定，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的证据，只有门前两头业魔的尸块了。
特蕾莎还是没有回来呢。
橙黄色的血液沿着门缝流进了房间，聚酰胺地毯被腐蚀，散发出燃烧羽毛的味道。
常思南看向北北说：
“我，把这些收拾下。”
“已经没事了？”
“嗯，刚才是军队，他——他们赶来的很及时。还有，你不要靠近门口，这些血液在挥发了。”
该告诉她么？
常念北没有再说什么。军队的及时反映让她很是惊讶，像他们这样的平民向来是作为阻碍业魔前进的诱饵存在的——对不会烹饪的业魔来讲，进食是一个很耗时的过程。
地毯已经被腐蚀了大半，常思南干脆将它一气卷起扔出了门外——那些血液里含有大量的神谕素，是了不得的污染源，环保局会在紧急事态解除后很快的将其处理掉。
“天亮了哦——”
常念北看向窗外，灰蒙蒙的天空上隐约地能够感受到阳光。这种程度的阴霾对业魔来讲是绝佳的生存环境——气象气球的坠落使空中的壁垒受损后，壁垒内的空气也已经变得像外侧一样浑浊了。甚至在室内都能感受到，附着在可吸入颗粒物上的神谕素通过喉管时的疼痛感。
那份焦灼。
常思南将柜子里的口罩拿了出来。走向了常念北，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。可能有些晚了，常思南想，家里的空气净化器估计不怎么管用。
“带上这个吧，我去把空气净化器关掉——上周才拜托师傅修的，感觉不怎么管用……”
“……为什么？”
“什么为什么？”
“我为什么要带，口罩。”
她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，用手指了指常思南手里的白色口罩。
果然已经开始了么。
“我是常思南。”
“诶……诶诶？！”
北北显然无法相信——但她的“记忆沟壑”恰好是常思南身体变化最大的三年，这样的迟疑当然也是情理之中。
“给你这个。”
常思南将桌子上的蓝色笔记本交给了常念北，她还记得扉页上的那句“Dream start here.（梦始于此）”眼睛突然亮了一下，小心的将本子接过读了起来。
常思南在一旁等待着。
时间在翻书声中流过。
“……诶，我今天状态不太好呢。思南？”
“嗯？”
“昨天吃的是……”
“炸鳕鱼和螺旋藻，”常思南配合着她说话的节奏，“我给你做的。”
“今天要看的番……”
“《平田桑这个暑假有了个姐姐。》。”
“我在说我！”
“哦，《龙牙姬之国》。”
“的确是弟弟呢……”
“那还会是谁啊！”
常思南苦笑着将笔记本接了过来，将轮椅拉了过来说：
“把手递给我。”
“干嘛。”
“你不饿么？难道还要我蹲在这里喂嘛，自己去桌子上吃饭——”
他突然想起了门口的血污：
“诶，算了——我喂你吧。”
“不，我要自己吃。”
“那我给你端过来。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么？”
“我只记得外面的光线。”
“诶，总之不要接近门口就对了——我还没有收拾干净，”常思南已经将做好的煎蛋和面包端了过来，上面放着两块，腐乳，“吃完这些就把衣服穿好吧。”
“今天要出去么？”
“不，以防万一。”
“好的——”
常念北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，眼前这个男生貌似的确是自己的弟弟——但自己却总没有姐姐的实感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，比自己记忆中要白，也比记忆中要干瘦，双腿倒是还没有好，自己也没希冀那样不切实际的事情。
常思南有些失望的说：
“煎蛋已经凉了啊。”
“没事，就这样吃吧。”
“需要酱油么？”
“我要蛋黄酱。”
“既然是鸡蛋就不要再加蛋黄酱了吧。”
“但是味道不一样啊。”
“那种东西里面全是脂肪——”
“不给我自己拿了。”
常思南皱眉，将蛋黄酱递了过来。
“少加些。”
“嗯，知道了，”常念北突然将眼神低了下去，“思南，像这样的对话，以前有过么？”
常思南怔然。
他本来是想要配合北北的节奏的，他知道每句话的答案，要做的，不过是将自己说过的话重复一遍——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。
“你以前问的没有这个问题，啊不，我想说的是，你以前没有问过这个问题，”他干笑着说，“哈，我这句话都不太会说了。”
“嗯，谢谢你。”
“毕竟是家人嘛——”
两个人同时的咬住了凉了的煎蛋，糖心的蛋黄从边缘流出——滑落，落到了北北的胸口的睡衣上。但她本人貌似没有意识到。
“又要我来洗——”
说着常思南抽了张纸。然后伸手，帮她擦掉了。他抬头时发现北北脸色很奇怪，像是在生气。
“就算是弟弟……”
“哈？”
“就算是你做这种事情之前也要先说一声啊！”
“怎，怎么突然——”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
常思南注意到了她背挺得很直，是在紧张么？——可能还是会有差别的吧，他想，记忆中的“常思南”和我。
之后的早饭是在沉默中度过的，北北吃完饭之后就捧起了自己的书开始看——今日书目是《一个火防女的自述》，思南以前读过，讲的是一个灵魂被使命和命运禁锢了的女人的故事。
她最后毁灭了世界。
思南一直觉得这是一个悲剧的结局，毕竟，世界都毁灭了嘛——世界毁灭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——连悲伤也一起。
诶。
也许不错？
如果要给他一个机会，能够将外面那个狗屎的世界把之前的一通破账统统算清，你比如说，一个对星球轨道炮的启动开关吧——选项可能不止“不能按”这一个。
他摇了摇头，想要摆脱这些胡思乱想。北北看书的时候很专注，被文字记录的事情对她来讲相对容易记录些，但就算不这样，她本来也很喜欢读书。
是要当个小说家来着？
他还记得那篇北北小学时写过的作文，她当时大了自己两个年级，自己看她做任何事情都觉得“哇姐姐跑的好快”“哇乘法！”“哇这个字都认识”之类的——所以当她的那篇写着自己未来志向的作文，被当做反面教材批评时，在门口等姐姐放学的思南会冲上高了自己一截的讲台，将那篇作文从老师手里抢走后一溜烟的跑掉。
之后他们都遭到了父亲的痛斥，念北是因为不想上私立中学后向一个研究人员发展，思南则是因为支持她。当时母亲还不像现在这样常年不回家，但也只是每天花上二分之一的时间在家门外，另外的二分之一还有四分之一在睡觉。
“为什么不写出来呢……”
思南将碗洗好，放进了柜子。
广播响起：
“各位中盟Peking城内市民请注意，城内业魔清除业已完毕，警戒等级将从四级降至七级，出行时请注意交通安全……由于外侧气体泄漏仍有残留，望市民请带好口罩，谨慎出行……市内神谕素普查将提前于16：00执行，请受检人群做好准备，详情请咨询市环保局……”
念北说：
“思南……不要去……”
那是掉进冰渊一般的绝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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